必威除夕的下午，拜年的鞭炮声、锣鼓声热闹了整个小渔村。他关上院子的大门，钻进屋里，闷闷不乐地喝起茶来。几天前，镇里也没找他说个三言两语，就把他的村支书给免了。村里风声风语，说他正接受纪委审查，纰漏大着呢。

　　他从一个生产组长、村主任一路走来，虽说不上十全十美，但尚有口碑，更没昧着良心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他就像患了传染病，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，过去关系很铁的人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，就连过去被称为“黄金搭档”的村主任、现任村支书都对他敬而远之。他拨打镇的手机，想问个明白，得到的答复是“年后再说。”他这才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。

　　“笃笃笃”，有人敲门。还有人来拜他的年？他打开门一看，原来是渔婶拜年送鱼来了。湖荡人家的年和鱼是须臾不离的必威，“鱼”与“余”同音，年年有余——有余钱有余粮，一切都将富裕，都想在来年讨个好口彩。不论谁到谁家拜年送礼，非有鱼不可。渔婶每年除夕都拜年送鱼来。

　　可在他“落难”之时，不避嫌疑，一如既往地送鱼拜年，他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渔婶膀弯子挎着鱼篮子必威，鱼篮子放着一条活蹦活跳的鲤鱼和几斤鲫鱼，一进门就笑呵呵的大声叫起来：年年有鱼，步步高升！

　　他一边应答，一边忙着给她倒茶让座必威，她不坐也不喝茶，一一查问年货办得怎样？添置了什么新衣服？还要拿出来让她过目才放心，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体贴和关心，临走时，他拿了往年的两倍的烟酒送给渔婶，作为回礼。

　　望着渔婶远去的背影，他心里升起一丝愧疚。渔婶无儿无女，夫妻俩常年在湖里捕鱼为生，年事已高，生活困难，上个月他还向镇民政部门咨询过，想帮她搞“五保”，想不到成了一个遗憾。

　　他上任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想帮渔婶搞“五保”。他回村找到渔婶，让她准备好相关材料。渔婶像不认识他似的：“干嘛要给我搞‘五保’？”他说：“帮你解次生活上的后顾之忧呀？”渔婶笑笑说：“咱老俩口子有手有脚，还能下湖捕鱼卖钱，莫说‘五保’，一保也不要‘保’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是你应该享受的呀？”渔婶看穿了他的心，生气了：“你以为我送鱼拜年是巴结你呀？”他不解地问：“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？”她顿了半天，说出一句话：“想让你叫我一声娘。”这突如其来的要求着实让他很尴尬，平时都叫惯了“婶”，咋好叫“娘”呀？

　　望着他为难的样子，渔婶告诉他一件事：在他5岁那年夏天，他偷着到湖边钓鱼，不小心掉下了水，正好她夫妇撑船路过，把他从水里救了起来，他的父母为了感谢救命之恩，要把他拜给渔婶当干儿子，渔婶家姓刘，“刘”与“留”同音，传说当了姓刘的干儿子就能健康成长。

　　当时，渔婶考虑到家里成份高，怕影响他的前途，只让叫婶不准叫干娘，一直叫到现在的“婶”。他的父母去世早，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，听了她的诉说，他才恍然大悟。他搬来一张木椅子，把渔婶请坐上椅子，面对渔婶双膝落地，深情地叫一了声“娘！”渔婶乐得笑咧了嘴。

　　从此，每年四时八节，他都把渔婶夫妇请到家里，坐上主席，摆上丰盛的饭菜招待必威，还左一声娘右一声爹的叫，还往她们碗里夹菜。后来，渔婶的丈夫病故，他按当地风俗给老人送葬必威。忙完丧事后，他把渔婶接到镇上，和他们住在一起，早晚侍候。